纽蒙迦德的圣诞格外的冷清,塔里除了几个默不作声的人静悄悄地往来着,大多时候只能听见山谷里呼啸的风和弥漫的大雪轻柔的沙沙声。
小天狼星对着面前的食物无声地皱脸叹气。
苹果馅饼、苹果酱、苹果布丁、苹果汁……他觉得这半个月来已经摄入了一辈子的苹果量,与此相对的是,大幅度降低的糖份。
这么想着,他犹豫地叉了块光秃秃,一看就索然无味的苹果馅饼,飞快瞥了两眼手边的果酱,隐约露出挣扎的表情。
“……卡莱尔?”
他有点讶异地看着白皙的手指勾过旁边的果酱壶给他面前的馅饼浇了点。
这让小天狼星有点意外,毕竟在卡莱尔的记忆里,他应该是极其不嗜甜的。
“不要勉强,西里斯,”我瞥了眼略带诧异的小天狼星,一边把空了的杯子重新蓄满,“人的喜好会变,这一点不奇怪。”
小天狼星没想到卡莱尔竟然这么细心。
“啊,不是……,”辉映着晨曦的黑色眸子似乎格外地温柔,他被吸引着愣愣地望了会,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道,“那你喜欢的对象也会变吗?”
事实上,西里斯之前从没想过要取代那个人在卡莱尔心里的位置。
他配合格林德沃,一方面是因为在获救前假意顺从,才能更好地保护一无所知的卡莱尔,另一方面,他确实是出于自己小小的私心,想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贪心地感受一下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是什么感觉。
但卡莱尔这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让小天狼星本就不坚定的意志又开始动摇了。
既然人的喜好会变,那卡莱尔是不是也会喜欢上不爱吃苹果爱吃甜的人?
然而,当小天狼星触到满含信任的眸子时,感觉自己阴暗的心思像是被敞开了晒到阳光底下,烫伤似的瑟缩了,同时心里慢慢浮上丝丝的苦涩。
假的终究是假的。
即使卡莱尔爱意的目光现在是落在他西里斯身上,他内心知道,她看的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这么一想,心里刚升起的念头又迅速地扑哧一声熄灭了。
盘子边,干燥的木桌上似乎有一块被早餐升腾的水汽打湿,显露出深褐色的木纹,接着深褐色的面积慢慢扩大,“记忆有误”几个字一闪而过,然后那块桌面被彻底糊成了一滩。
脸上的浅笑微微一敛,我面露复杂地望向小天狼星。
他侧过来的灰色眸子在明亮的晨光下更浅了点,里边似乎流淌着股说不出的淡淡忧郁。
我借着抿果汁的当口微微叹了口气。
事实上,在纽蒙迦德高塔醒来后没过多久,我就察觉到了记忆的异样。最明显的出入就是记忆中的未婚夫,西里斯·布莱克。
尽管我清楚记得自己与西里斯的相遇、相识、相恋过程,每一处记忆都在告诉我很爱他,但是始终匀速的心跳和波澜不起的情绪是没法骗人的。
事实就是,我一点都不爱西里斯·布莱克,至少现在不爱。
如此,更多与记忆中有出入的生活细节就像沙粒中的珍珠一样变得显眼起来,比如西里斯根本不喜欢吃苹果,他还嗜甜,写得一手烂字,时而还有点孩子气的莽撞和咋咋唬唬……
比起恋人,我觉得自己更想当他的监护人。
还有格林德沃。
我重新扬起微笑,望向桌对面慢慢坐下的年老巫师,心里默默思忖,如果记忆中的未婚夫是假的,那么这个记忆中的老师会有可能是真的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而且,比起总是遮遮掩掩想透露些什么的西里斯,这位不苟言笑,显得异常冷酷的老师更加令我心生戒备。
“看到你们相处得这么融洽,真是令人欣慰。”格林德沃嘴角翘着矜持的弧度。
“早安老师。”
小天狼星对突然出现的格林德沃没什么明显的表示,只低头默默吃起早餐,完全没欲望跟这个卑鄙的老头打交道。
“早安,卡莱尔,周边的布置如何了,”格林德沃紧盯着卡莱尔的神情,“如果我料得不错,汤姆·里德尔应该就要来了……”
汤姆·里德尔,我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咀嚼了下这个名字。
格林德沃频繁提到这个后来居上的劲敌,我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在提到伏地魔的时候,总是会盯着我打量。
如果不是错觉,那么我跟神秘人会有什么交集?
记忆里完全没有跟他打过交道的画面,因此,目前对他仅有世俗的印象。
自私傲慢,冷酷无情……现在应该还毁容了。
这么一思量,如果邓布利多方没法取胜,我们往后不是要在冷酷残忍的老头,就是在丑八怪疯子的统治下讨生活,巫生艰难。
“已经都布置好了。您还没有恢复全部的实力,现在对上神秘人是不是不太保险?”我试探着问道。
“我自有对策,”格林德沃意味不明地望着对面的女巫,“而且他也不会对我动手。”
虽然暂时看不出异样,但格林德沃不会这么轻易对她放下戒心。
上一次被背叛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前车之鉴,即使记忆被调整,他也必须对她更加地谨慎小心。
……
格林德沃料的没错,神秘人确实来了。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会来的这样快。
等放在外围,血液凝成的鸟兽给我报信时,不速之客们已经过了半山腰,几乎直逼山顶。
太阳高高挂在纯净无色,广袤无垠的天空上,照耀着白雪皑皑的山谷。
大雪似乎将世间的一切声响都吞噬了。银装素裹的林间只有几人踩着积雪发出的嘎吱嘎吱声点缀着晶光闪烁的寂静。
可是一行人却无心欣赏这雪后初阳的美景。
仔细看,队伍里除了伏地魔和邓布利多,几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带了点激烈战斗后的挂彩。
卢修斯金闪闪的头发在一片素白中格外醒目,此时凌乱地披散在双肩上。一旁是被刚才一波波密集的血液咒兽扰得有点暴躁的贝拉特里克斯。
碍于前边主人散发着的瘆人低气压,她只敢狠狠踩着软绵绵的积雪发泄。
另外三个食死徒与邓布利多另一边的卢平和金斯莱泾渭分明地围着他,以防突袭的敌人伤到魔力消退许多的邓布利多。
“那些难缠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金斯莱忍不住小声问。
在接近山顶时,他们突然被遍及树林的奇怪咒兽围攻,无论用什么咒都不能完全消灭,击碎后又会立即恢复,极其难缠。
伏地魔自从碰上熟悉的咒兽后,面色就一直阴沉沉的。
“这是种罕见的黑魔法,以施咒人的血液作为媒介,结合变形术施展,”邓布利多轻声解释,一边对学生出神入化的变形术惊叹,一边又第一次对此感到苦恼,“它们本质上没有生命,因此索命咒也没法彻底消减它们。”
应对这类咒语最好的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控制住施法的巫师。
“邓布利多教授,”伏地魔被心里不好的预感搅得不耐烦,阴阳怪气地讥讽,“这里可不是你的课堂,省下点力气,想想怎么抓住格林德沃吧。”
突然余光里似乎有抹银色影子在灰皑皑的枝条间闪过,快得几乎像错觉。
众人不由停下脚步目光戒备地扫视向那处。当他们猜测着是否是林间觅食的鸟兽时,伏地魔的身影陡然消失在了队伍里。
“主人……”贝拉特里克斯惊叫了声。
他一言不发的倏然离开让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顿时不明所以地慌张起来。
“啊……”邓布利多轻轻拉长的语气词吸引了失措人群的注意,起到了恰到好处的安抚作用,“别担心诸位,应该是碰上熟人了。”
……
伏地魔脸色沉沉地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卡莱尔,她素不相识的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好的预感最终还是变为了现实。
不知不觉地,他手指掐进了掌心中,像在抵御某种剧烈的疼痛。心脏的血液先是凝固了一样停滞,堵得胸腔发疼,接着对格林德沃的愤怒像岩浆一样喷涌出来,湮灭了所有其他感情。
这一切都要算在他头上,这么想似乎让杂乱无序的情绪都有了明确的宣泄方向,让他暂时保持了相对的理智。
然而,卡莱尔的这种含着敌意的冷淡像是在俩人间垒起了一道厚厚的冰墙,以前的种种似乎都已经随着另一人的记忆消失而散去,他们似乎又变成了漠不相关的人。
这让才压下去的暴躁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他突然觉得跟她间的这几步距离碍眼极了,捏魔杖的手动了动,似乎被对面误以为要施咒,引得抵着腹部的暗红色血刃更紧了几分。
“别动。”声音像萃了雪似的冰凉,似乎只要他敢,就会毫不留情地在那儿扎个血窟窿。
这把刀的厉害伏地魔比谁都清楚,他却反而迎着利器慢慢上前了一步,平静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完全不在意,口气却又显得过分刻意。
“我要动,你又如何?”
就算断又怎么样,纠缠的结重新再打不就好了。
眼看着尖端就要扎进去,我的手下意识缩了下。
但这是不应该的。
根据咒兽的反馈,这个男巫带来的压迫感让我不自觉心惊,他跟格林德沃一样危险……或许更加危险。
理智上我该更加提防,但本能放松的身体,又让我不确定现在持续加快的心跳是否完全出于对危险的戒备。
现在食死徒的水平都这么高了吗?我心下觉得困惑,又对他莫名的有恃无恐感到懊恼。
“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我没觉得你不敢动手,”他不紧不慢地轻声说,“上一次你扎得可比这次利索多了。”
上一次?我当然不记得他说的是哪一回。
事实上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人,但是听到自己曾经捅过他,心脏奇怪地不自觉一缩。
“我们以前认识?”他缓慢又坚定的步子逼得我不得不将血刃慢慢往回收。
他似乎很认真地思索了下该怎么界定这个问题,随后轻轻弯了下嘴角,“认识。”
打量着对面泰然自若的姿态,我想,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硬扛也许是愚蠢的,而且我也完全没有理由为格林德沃卖命。
我斟酌着解释,“我失忆了……”对面平静的表情似乎在说他已经看出来了,“之前是我的不对,但你们这次来的目的是格林德沃,我恰好也不想继续待在他手下。我们兴许可以暂时放下之前的仇怨合作,希望你能转告黑魔王,我愿意里应外合,帮你们一起对付格林德沃。”
他听到黑魔王的时候,嘴角不觉呈现出冰冷的弧度,格林德沃把关于他的记忆抹得可真干净。
然而卡莱尔识相的临阵反水又让情绪滑坡缓了缓,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好整以暇地反问,“黑魔王想知道你愿意付出什么作为报酬。”
“什么?可你还没传达……”我蹙了下眉,又想也许食死徒之间有什么特别的交流渠道,邃小声强调,“是我在帮你们……”
“不,是我在帮你,”他轻声说着,一边步步紧逼迫使我不得不慢慢往后退,不幸的是,脊背很快抵上了冰凉粗糙的树干,伴着声音,随之还有阵莫名好闻的植物和书页的清冽气息飘到鼻尖,“帮你摆脱格林德沃。”
血刃融化成液体缩回口子,我反手一掌摁住就要挨在一起的胸膛,好歹让他停了下来。
我微微侧过脸,试图避开近在咫尺,无端让人心烦意乱的俊美面孔,因此也错过了他眼睛里闪过的戏谑。
“不,”我试图集中注意力,据理力争,“我们是互相帮助。”
“哦……”伏地魔拖着长音,意味不明地端详着眼前一览无余的修长脖颈,顺着优美的曲线,还能瞥见长发间若隐若现的锁骨,“这么说你不急着离开格林德沃?也许我可以再等几个月来……”
“你怎么……这么擅离职守,黑魔王不会惩罚你吗?”
“不会。看来你是不想合作了……”
“等等!”我瞄到就要转身离开的男巫,按着的手改为抓住他的袍子,“你想要怎么谈……你看起来是个好人,不会乘人之危的,对吧。”我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一边能屈能伸地轻声恭维。
“我会。”伏地魔瞧着她这副没骨气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翘了下嘴角。即使失忆了,卡莱尔这张薛定谔的好人牌还是打得很溜。
我被堵得一时语塞,呐呐道,“你想要什么,加隆、土地、宝物……”对上他专注的凝视,我霎时感觉脸颊似乎热了起来,呼吸也开始变得不畅。
“我想要……”
“除了本人,”我赶紧补充道,不是自恋,而是对面的眼神实在太露骨了,不得不让人多想,“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他似乎被这理由说服了,身子微微拉远了点。
本来该高兴的,但我心里却不禁感到一阵隐约的失落。
然而他并不是后退,而是在很短暂地愣了下后,改而俯身过来将手撑在我脑袋上方的树杆上。
格林德沃的无耻程度简直让伏地魔感到惊叹,同时,是越加剧烈的愤怒。
“半个月不见,你都有未婚夫了?”伏地魔平静的声音似乎毫无变化,黑色眸子却越加幽深,紧紧地盯着卡莱尔微侧的脸颊,“那我怎么办?”
“什么你怎么办?”我飞快瞄了一眼上方的脸,低声呐呐。
听这话,难道以前跟他还有其他关系?
我思忖着,心里猛地打起了鼓,但一时竟然说不出剧烈翻涌的是窃喜多点还是慌张多点。
“你睡了我,打算赖账吗?”
“我睡了你!”我不受控制地惊叫一声,震得上方枝条的积雪沙沙地落下些许。料到了与他还有更暧昧的纠缠,但没料到会这么劲爆。
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猛地侧过头去望他,差点没擦上近在咫尺的薄唇,幸好及时止住了动作。
我压低声音小声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不小心才……”
“那确实够不小心的,”伏地魔望着一脸暗搓搓打算赖账的女巫,眼睛眯成了缝,“不小心到天天晚上都能跑错床。”
没想到自己以前作风竟然这么开放,有未婚夫还到处沾花捻草……
我深深吸了口气,已经自暴自弃地打算认命,一边忍不住抬手捂住微微发热的鼻子。
“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我已经有……”
下巴被捏着扭了过来,四目相对,他高挺的鼻子几乎与我的鼻尖相触。
“我们这样才是对的。”
我几乎能在深邃的黑眸里面看到自己微小的倒影,还有他说话时带出的气流不断喷在紧闭的唇瓣上,让脑袋不自禁想挣脱他的手指后缩。
“卡莱尔,听着,不管你这个短命的未婚夫哪里来的,”他轻声说,“半个月前都是不存在的。”
我不敢问为什么是短命的未婚夫,忖度着说,“我有他非常完整的记忆。即使是格林德沃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平白编出这么完善的画面。”
所以未婚夫不是小天狼星,但这个人一定是存在的。
伏地魔刚想说什么,被一阵杂乱脚步的嘎吱声打断。
卡莱尔应该是想继续他们里应外合的计划,已经迅速拉开身距,闪身消失在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