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息、立正……现在开始报数。”
“一!”
“额!”
一大早,蒋君站在院子里,面对两个孩子摆出军训的架势。
何英英倒是还像回事,腰背挺得笔直,脑袋上两个冲天辫直冲天空,像是只骄傲的小鹰。
何石头却是年纪太小了,站了不一会就歪歪扭扭,吐字还有些不清,把“二”喊成了“额”,散兵游勇的样子引来姐姐嫌弃的眼神。
他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妈妈姐姐难得有时间陪他玩,高兴的他也学着姐姐的样子稍息立正,小嗓子奶声奶气,一副兴冲冲的样子。
蒋君看着眼前形状各异的两名小兵,也不觉得人少,仍然是一副教官的派头。
“俗话说的好,功夫要用在平时,我们作为美好生活的接班人,一定要加强自身素质,多加锻炼。”蒋“教官”在前面发表着演讲,也不在乎这两个小兵听不听得懂,自顾自的往下说,“好,现在跟着我,开始跑步训练。”
“一二一,一二一……”
蒋君嘴上喊着号子,配合这两个孩子的小短腿,慢慢的往院子外跑。
托昨天和胡大娘吵架的福,村里人对于蒋君每天早上跑步的事不敢再说三道四了。
碎嘴一句就要赔上一只老母鸡,有多大的家底敢这么败坏啊。
蒋君看着大家各异的眼神,知道她们心里所想。
要是平时,这些流言蜚语影响不到她,但是这马上要赶上选举妇女主任了,她还得指望着村民投票呢,这样下去可不行。
不过蒋君也没急着上前打招呼破冰。
一是,昨天她刚吵过架,大家对她的印象正深呢,她现在上去说什么大家都怀疑、保持警戒。
二是……她实在是没认全村里的人,也不知道和人家有亲还是有仇,贸然上去再闹了笑话。
这也是她今天为啥带两个孩子出来跑步的原因。
何石头还小,不懂事,但是何英英马上六岁了,正是会学话的年纪。
村里人都觉得孩子年纪小,说些悄悄话也不避开孩子,殊不知小孩子随便听了一耳朵就能记在心里。
想想前世的新闻,不就有孩子不懂事,在日记作文里把家里的秘密抖落了出来。
蒋君要是明目张胆的问钱翠娥,必然要引起她的怀疑,从孩子嘴里套话就容易多了。
就这她还是小瞧了孩子们的信息网,孩子们童言无忌,连家里丢了只袜子都能说出来。
“这是王耀祖家,他爸爸是咱们小队的生产小队长。妈妈我和你说,别看他爸爸在外面厉害,其实在家里都听他妈妈的。王耀祖说他爸爸的脚可臭了,天天因为不洗脚被他妈妈骂。”
何英英一边说着,一边嫌弃的扇扇鼻子,好像路过王耀祖家门口就能闻到他爸爸的脚臭味似的。
“妈妈,王耀祖说爸爸的脚都这么臭,那我爸爸的脚也这么臭吗?”何英英牵着蒋君的手,突然问道。
在她的记忆里,是没有爸爸的印象的。
何鸿祎结婚以来,就回来过三次,再加上她年纪小,刚和何鸿祎熟悉起来,他就要回部队了。
隔上一两年再次探亲回来,何英英早忘记爸爸长什么样了。
她看别人都有爸爸,自己当然也想要。
蒋君对上何英英期待的眼神,神色有些不自然。
她记忆里没有爸爸的印象,却不知道她的“冒牌妈妈”更没有爸爸的印象。
“额……”蒋君觉得自己未婚未孕讨论别人爸爸的脚臭不臭实在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她决定还是不能玷污何鸿祎在孩子里的形象,硬着头皮答道,“不臭。”
“我就说我爸爸是最棒的。”何英英觉得要是爸爸能回来,她肯定不像王耀祖似的嫌弃爸爸脚臭,但是听到妈妈否定的答案,还是像得胜将军一样。
“我要告诉王耀祖,我爸爸比他爸爸厉害,我爸爸脚不臭。”
何英英牵着蒋君的手,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蒋君实在不像再和她讨论“脚臭”的话题,一手提着一个孩子不动声色的加快脚步,转移话题问道,“这是谁家啊?”
“这是招娣家,她家孩子可多了,她还有两个姐姐叫引娣,盼娣,她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叫来娣,一个叫家娣。”
“妈妈,她家为什么要弟弟,弟弟一点也不好玩,要不然我们把小石头送给招娣家吧,这样招娣和她妈妈就不会挨打了。”
小石头正迈着小短腿,努力跟上妈妈姐姐的步伐,他是人小脑子小,但不是真傻,“小石头送人”几个字还是能听明白的,立刻瞪着姐姐大喊“不,不送!”
何英英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知道弟弟虽然又小又笨,到底是妈妈生的,妈妈肯定不舍得把他送人,也生气的哼了一声。
“姐姐坏,打!”
“你才坏,打小石头。”
蒋君眼看着两个孩子快打起来了,连忙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拉开,“英英好,小石头也好。”
她低头对小石头道,“小石头,姐姐对你多好,你忘了早上姐姐帮你洗手了。”
“英英,弟弟早上还帮你拿筷子了呢。弟弟多勤快啊,怎么能把他送人呢?等他再大一点,就能和你一起玩了。”
何英英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决定再忍两年,等弟弟大一点。
蒋君母子这一路曲折不断,但是到底是把村里大部分人家的情况摸透了。
她看着时间还早,索性听从何英英的呼声,带着他们两个到河边去玩。
何家所在的大河村地势十分特殊。
一条十几米宽的大河从何家村外围流过,把村里半包起来,形成一面环山三面环水的半岛地势。
天然的地理环境让大河村山清水秀,有天然的风光。
但是有利也有弊,四周缺少平坦的地势,让何家村里的人出行极不方便,有几分与世隔绝的意思。
蒋君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不知山外岁月。
她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岸边不远处,看着河边玩耍的一群孩童。
现在天气暖和了,下水也不冷,都是半大的孩子赤裸着上半身,两条腿没在河里。
据说这条河是黄河的一条分支,一到夏天的丰水期,上流黄河里的鱼、虾就会被带到下游来,这些孩子都是捉鱼补虾的老手,又能玩又能开荤,每天都要在河边待上一天。
“英英,以后没有我和姑姑奶奶带着你们,你们不允许到河边玩。”
她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一到暑假雨水期,总是能看见孩子溺亡的新闻。
“知道了。”何英英看着妈妈严肃的眼神,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乖乖的点头答应。
至于小石头蒋君是不担心的,他年纪小腿短,没有大人领着,自己走不到河边来。
虽然不能下水,两个孩子也能迅速找到乐趣。
姐弟俩站在岸边,用水互相泼着玩。
与其说是相互泼水玩,不如说是小石头单方面被泼。何英英年纪大,行动也灵活些,小手在水里捧起一把接一把的水泼向小石头。
小石头胳膊短手小,还没得及去捧水就被淋了一头,他前期还试图去捧水反攻,但是姐姐的攻势实在太猛了,泼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抱住狼狈的自己。
“啊……啊……”
一直被泼着,但听他的声音还是高兴的,一直兴奋的大喊。
何英英也从他的叫声里听到了乐趣,弟弟每被泼一下,就“啊”的一声,像是打开开关的机器娃娃似的,何英英泼的更加来劲。
完全忘记了她刚刚还要把弟弟送人的主意,又和弟弟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蒋君看着两个孩子,一个泼的高兴,一个被泼的高兴,余光也不经意的瞄着隔壁的孩子们一眼。
“这有一条大鱼,快拿篓子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在河里捞了出一条成人大半个胳膊长的大鱼,他连忙一把搂在怀里,控制住鱼脱水之后垂死挣扎,脸上洋溢的兴奋的笑容。
这孩子俨然是这伙人里的孩子王,一个命令刚刚还围在他身边的小孩子都抢着去拿篓子。
从他们站的地方到河岸有两三米的距离,男孩站在原地等着,怀里的鱼垂死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大,眼看篓子就要到手边了,大鱼从胳膊缝间挣脱了出去。
“哎——”男孩下意识伸手去抓,但是鱼身湿滑,顺着他的手指掉进了水里。
男孩抓了个空。
到手的大鱼没了,他顿时急了。
根本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一个飞扑,顺着鱼游走的方向扎进了河里。
男孩游泳游得极好,又从小在河边长大,这一飞扑最多扑了个空,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哪成想他跳起来时,脚腕正好碰到狡辩一块尖锐的大石头上,疼痛让他下意识抽搐,蜷起了腿。
变形的动作使他在水里失去了平衡,随着重力往下坠,等男孩意识到不对,想再游起来时侯他已经被河水冲向了深水区。
水深加上脚伤让他顿时慌乱了起来,胡乱的摆动几下胳膊试图让身体漂浮起来,却没想到反而身体开始下陷,控制不住的呛了口水。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