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林辙是什么关系。
江凌予怔愣了一瞬,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从回答。
是同学,是朋友,还是。
“家人。”她说。
同学亦或是朋友,单薄浅显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关系,对现在的江凌予来说,林辙不再是当初那个陌生冷漠的少年,是亲人,也是家人。
是她很重要的人。
听到她的回答,靖鹤眼眸暗淡了几分,又随着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渐渐亮起,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叮——”
上课铃响了。
*
自从被叶漫委任了物理课代表这一职务,江凌予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被人推着往前走。
原先她对它跟对待数学化学没什么两样,上课能听懂就听,听不懂也不难为自己,闭目养神就是。
但现在不同了,自我感觉被赋予了某种光环,偶尔还会得到叶漫特殊的“关注”,她就觉得不行,怎么着物理也不能总吊车尾,别说她每次以课代表的身份收作业时总隐隐感觉那些看她的同学们眼神怪怪的,更何况每次进出办公室时拿到物理周测成绩,叶漫总会关怀地问她两句,这时候再看到自己那辣眼的成绩,可就太丢脸了。
所以江凌予对物理就没了那种“无所谓喽,不行就算了”的佛系心态,咖啡和风油精成了她桌上必备好物,困了就喝一口想睡了就滴一滴,总之就一点,硬扛着也不能睡。
她这股顽强不屈的精神也让同桌靖鹤叹为观止,原本他是属于课下能休息绝不浪费时间在学习上的功利性学生,这会儿也匀出了点休息时间向她施以援手,对于那些扫一眼就出答案的低智题,也愿意为她看第二眼。
而对于靖鹤的好意,江凌予只能笑着回一句,“谢谢,我还是自己琢磨好了。”
他讲题跟林辙完全不是一个路子,林辙会一点一点帮她抠细节理思路然后引导着她写步骤,但靖鹤不是,他属于很会做题却压根不会教人,自己走得特顺特快别人追都追不上的那种。
常常他已经讲到下一个点了江凌予还在纠结上一问的答案是怎么来的,频道不对画面更是差出好远,甚至这么一对比,江凌予觉得林辙和蔼可亲多了,也不觉得他讲题时那副严肃冷淡的模样有多难以靠近,简直化身“老师圣体”,将来不从事教育事业简直可惜。
……
卧室内。
“十分钟时间到了。”
……静悄悄的房间里,回应林辙的唯有沉默。
林辙将已经归零的计时器倒扣于桌面,放下笔,回头看了眼躺在他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江凌予,胳膊搭在椅背上,嗓音懒懒又温柔地喊了声她名字,催促道,“起床。”
入夜风寒也凉,床上人儿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缩了缩脚,连带着盖在小肚子上的被子也掖了一下,只是做这一切的时候双眸仍阖着,身体力行地无视了他的话。
林辙勾手去关窗,只留一道浅浅的缝用于疏通空气,抽开凳子起身往床铺那走。
已经连续辅导两周了,熬了这么久的夜她该是很累的,林辙没有再出声打扰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站着犹豫了很久,才又迈开脚步,撑着手臂坐在床头一侧,动作很轻很轻,可她还是感觉到了,翻了个身。
江凌予轻哼了一声,被子滑落到腰侧,面朝着他的方向,林辙看到她轻轻扇动的睫毛和轻缓起伏的胸口。
呼吸倏地就沉了下去。
少女恬静安详的睡颜落在眼里,就像不可比拟无法捕捉的虚幻,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空气凝固,世界都是静悄悄的。
林辙眯了眯眼,身体内好似有一股热流在逃窜,整个人像是在燃烧,连呼吸都很困难。
修长的指尖一寸寸地侵蚀掉两人之间的距离,眼前静卧的少女在一点点充斥他的双眸,视线下移,瞳孔里是她微微起伏的唇瓣,和清透皎洁的锁骨。
林辙屏住了呼吸。
屋子里只剩他们彼此,也许高悬的明月和莹白的月光会见证他的“罪行”,可它们不会说话,这个夜晚,只有他知道。
林辙的眉心动了动,强压着自己迸跳到几近炸裂的胸腔,掌心穿过少女柔顺细密的发梢,直至小心捧起她的半颊脸。
林辙清楚地知道这是趁人之危,也知道自己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明白,他都明白。
“我从来都不是君子。”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
如果在KTV的那个晚上酒精可以战胜理智,那么这件事他早就会做了。
“林辙。”
江凌予用气音突然喊了这么一句。
闻声少年额前顿时沁出密密的汗,掌心僵住,鼻尖在距离鼻尖不到两厘米的位置停顿。
少年掌心的汗渍有些粘腻难耐,江凌予歪了歪脖子,皱眉。
林辙看到她的睫毛动了动,瞬即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般慌忙抽回手,但这一下匆忙的动作没控制好力度,床上的人感受到了异样,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刚睡醒浑身都是软绵绵的没力气,看见背对着她的人,喊了一声,“拉我一把。”
林辙深吸一口气,回头。
“你手好烫。”攥着她手腕的时候热得像个小火炉。
“……屋里很热。”
“哦。”江凌予被林辙拖着走到书桌前,看见窗户就留了一道细细的缝,抱怨,“窗户开得好小。”
“怕你着凉。”
说这话时握着笔杆的手是轻微颤抖的,但江凌予这会儿意识还没回笼,没注意到,趴在桌子上半阖着眼,又“哦”了一声。
“你刚才说什么了?”
江凌予嗫嚅着问,“我好像……听见你跟我说话了,你说你不是什么?”
黑色走珠笔在括号内猛然停滞,墨水晕染了一小片空白,林辙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好在少女并未执着于这个问题,抿了抿唇,撑着小臂从桌子上起身。
江凌予揉了揉眼,问,“几点了?”
“十一点半。”
“哦。”
不对。
“啊!”
江凌予大叫着手“啪”一下拍在桌子上,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明天要讲评物理周测试卷,叶漫交代她要好好准备说到时候会请她上台讲题,可这次考试她是运气比较好蒙的都蒙对了,真让她上台那不抓瞎嘛,所以打算今晚请外援突击一下的。
“林辙~”
突如其来娇滴滴的语调喊得林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你哪里不舒服?”
“求你个事。”
“晚点睡好不好?”
*
竞赛结果是在比赛结束后的第四天下午公示的。
隔天,一中特地为这次比赛获奖的同学进行了二次颁奖。
首先登台的是获得一等奖的同学,高一高二高三各一位,这也是首次一中同时在三个年级获得一等奖,校领导们都很高兴,甚至连为他们颁发奖品的高一年级主任也罕见地露了笑脸。
一个站在最前排的女生打趣,“看给彪子乐得,平时哪见他对我们笑过。”
“就是就是,也就迟到被扣分对我冷笑一下了。”
女生哈哈笑了两声,又问:“欸,靖鹤呢,他怎么没上台?没获奖?”
旁边的女生踮起脚探了探头,视线在台上找了一圈没看到人,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不应该啊。”
这人压根儿没参加,自然不在台上,不过。
江凌予也很久没见他了,距离他请假过去两周的时间了。
“江江,江江,”喊了好几声也不理人,裴路欣戳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嗯?”江凌予摆摆手,“没什么。”
“看我拍照技术怎么样?是不是把学长拍得超帅!”尽管裴路欣已经尽量压低音量了,还是难掩激动。
这也太大胆了,江凌予提醒她,“老徐还在巡逻呢,收好你的手机。”
“我有数。”裴路欣无所谓地笑笑,看着照片里风光无限的江黎森又想到什么,嘴角撇下来,“可惜这次我发挥不好,要是能和学长一起领奖就好了,如果有机会能站在他旁边,江江,我一定会高兴地晕过去。”
江凌予捏她耳朵,评价:“没出息。”
裴路欣甩开她的手,“要是你有喜欢的人你也会这样的。”
“我才不会。”
江凌予从没有过暗恋的经历,更不会主动追求一个男生,她只喜欢享受作为上位者的待遇。
“能有幸站在我身边,高兴地晕过去的一定是对方。”她说。
能面不改色发表这番言辞的也就江凌予了,裴路欣嘿嘿笑了两声,说同意。
“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生才能降服你这等……”
余光瞥见领完奖的林辙走过来,裴路欣话锋一转,挑挑眉,随口问道,“对了江江,你有喜欢的人吗?”
两人神色同时一怔。
手里的奖状被慢慢施加的力攥出掐痕,林辙眸色泛起清清浅浅的涟漪,虽然答案很大概率不会是他想的那个,但他还是不受控地停下了脚步。
“我……”
几个月以前也有人问过江凌予这个问题,那时候她很干脆地说了没有,而现在,江凌予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犹豫,明明答案是同一个。
她不懂自己在迟疑什么。
“我……”
“江凌予林辙,”匆匆跑来的叶漫打断了她将要说出口的回答,“你们两个跟我来。”
“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