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鼻翼嗅到一股辛辣苦涩的烟草味道,江凌予拧着眉头咳嗽起来,挪着小步子往后退。
浓烈的焦油像是浸润渗透进了靖鹤身体,在他本就阴冷的灵魂里生根,发芽,像是无法剥离的毒气。
“你到底抽了多——”
江凌予话没说完,鞋底触到什么了异物,发出滋啦滋啦的烧焦声。
江凌予抬起右脚,视线里赫然出现数根被踩得扁平的烟蒂,其中有根正燃着猩红的火光,长度比旁边的要高出一截,似乎是刚刚才被丢落的。
像靖鹤这类正值青春叛逆期的男生,有些不良嗜好其实很常见。或吸.烟或饮.酒,绝大多数是出于好奇心的驱使,认为吞云吐雾就是浪漫,烟雾缭绕便为潇洒。
当然,不乏他们当中有些是渴望通过新奇事物扮酷,耍派头,从而吸引异性注意,享受被人仰望、簇拥的成就感。
通俗点说就是,纯粹为了装b。
但就烟蒂的数量来看,靖鹤并不是出于单纯的猎奇心理,而要是后者的缘故,那他也不会选择如此隐蔽到无人在意的角落了。
种种迹象表明,他是有瘾,而且,是很深的瘾。
可……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瘾呢,又是怎么沾染上的?
江凌予突然开始对这个陌生的少年有了好奇心,他远比他看上去要复杂得多,要难以捉摸得多。
正当江凌予想得出神之际,一声喵喵的甜软声调唤回了她游荡的思绪。
“她为什么偏偏跟你这么亲?”
江凌予睁大了瞳孔,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趴伏在靖鹤脚边冲他喵喵哼叫的小猫,蓦地生出一种被区别对待的委屈感,“我喊了她好几声她都不带搭理我的,凭什么?”
靖鹤宠溺地摸了摸小猫软乎乎的脑袋,扬唇笑道:“我养的当然跟我亲。”
“至于为什么不搭理你,”靖鹤抬了抬帽檐,一双湿漉漉的狐狸眼直直盯向江凌予,低磁笑声从唇角溢出,“大概是因为,她不喜欢你。”
措不及防被怼,江凌予气愤地跺了跺脚,微张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靖鹤低头逗弄着小猫,眼尾弧度愈发深邃,江凌予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
“走,藏獒,”靖鹤摘下帽子盖在它身上,单手抱着三花从地上起身,“给你加餐。”
这小猫长得多乖巧可爱啊,怎么起了这么个凶悍残暴的名字。
江凌予注视着越走越近的靖鹤,看向黑色棒球帽覆盖下窝在他怀里只露出一点点毛绒尾巴的小猫,不解地问:“为什么给它起这个名字?”
闻言,靖鹤笑着拢了拢小臂,眉眼间散发的温柔渐渐消退了他身上的清冷和疏离,淡淡戾气也在他温和的笑意里化为乌有。
靖鹤将怀里揣的小猫抱得更紧了,捧得很小心,像在呵护一件来之不易的珍宝。
“它太弱了。”好半响,靖鹤才缓缓开口。
擦着江凌予肩膀而过的同时,一片枯黄的落叶随风摇曳着铺落于帽檐之上,靖鹤睥睨着那片与周围黑色格格不入的枯叶,笑意好似蒙上了一层霜般沉闷,“怕她被欺负。”
尾音结束的瞬时,枯叶在靖鹤捏攥的掌心发出沙沙声响,最终随他漫不经心的扬手尽数弥散在飘扬微尘之中,化为泡影。
*
考试的前一晚,江凌予失眠了。
她很久没有过这种焦虑不安的时候了,以前考试对她来说是走个过场,现在则是关乎她接下来的生死存亡。
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必须挤进班里前25。
江凌予一点也不想再重温过去两周天天被赵琴兰扣押在屋里写卷子的苦逼生活了,
“啊啊啊——”
蒙着被子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江凌予烦躁得哼唧了两声,干脆直接坐起来了。
翻涌的躁意让她的胸腔像糊了一层纸浆般难耐,喉咙渐渐发干,呼出的气也变得溽热苦涩。
好渴……
江凌予掀开被子坐到床沿,摸黑穿上了拖鞋,趿拉着往门口走。
夜已深,窗外弦月高挂于静谧夜幕,冷冷月色清辉透过玻璃窗格倾洒而下,黑沉沉的客厅因此有了一丝微弱的荧光。
借着忽明忽暗的月色,江凌予一边张开手臂在黑夜里缓慢挪动,一边摸索着墙沿的开关。
“啊!”
骤然碰到劲实硬朗的肌肉线条,吓得江凌予惊叫了一声,胡乱挥动的右掌无意中拍到了墙壁的灯光开关。
如白昼般明亮皎洁的光束瞬间取代了压抑混沌的黑夜。
灯光大亮。
停滞了两秒,江凌予睁开了被强光刺痛的双眸。
是林辙。
江凌予看了眼自己覆压在他胸腹的掌心,立刻慌乱移开,“林辙……你,你怎么会在这?”
林辙两眼沉沉阖着,只敞开了一丝浅浅的缝,在江凌予说话时眼皮动了动,但意识似乎还是不醒的,迷迷糊糊地抬了抬下颌,也不知道听清她的话了没。
江凌予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梦游。
“林辙。”江凌予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上厕所,”林辙眼明明是闭着的,但他却视线无阻地握住了江凌予的手腕,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按下去,沙哑着嗓子问,“你怎么还不睡?”
林辙的掌心很热,烫得江凌予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明天就…就考试了,我…我焦虑得睡不着,”江凌予话说的有些磕绊。
从窗口灌进来的晚风让林辙脑袋清醒了不少,他半眯着眼说了个嗯。
“肯定没问题的。”林辙开口道。
经过江凌予身侧时,林辙又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嗓音带着几分慵懒和暗哑,“早点睡。”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江凌予觉得林辙睡眼朦胧的时候,似乎,远比他清醒时要近人、温柔得多。
“奇怪。”
江凌予看着林辙离去的背影小声嘟囔。
*
考试这天下起了小雨。
江凌予将小臂搁在围栏处,顺着教学楼墙体滴落的细小雨点砸落在她白皙红润的掌心。
“半个月没下过雨了,这不会是不好的预兆吧?”江凌予甩了甩濡湿的手,转过身倚靠着栏杆,满面忧愁。
“逢考试就下雨,万年老定律了。”
旁边的穆复川扯了下嘴角,抱臂看着江凌予一副杞人忧天的样子嘿嘿一笑,“你瞎担心什么呢,考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有我陪你,咱俩以后就当考试搭子好了。”
一中的考试座次是按考试成绩排的,从教学楼一楼至顶楼,分别是年级中不同排名的学生。
这次的排列顺序是按照降序排的,顶楼为年级前列的学霸,而穆复川和江凌予所在的一楼,则处于学习链的基层。
“闭上你的乌鸦嘴,少诅咒我。”江凌予愤愤地瞪了眼穆复川。
江凌予要下次还跟穆复川一个考场,那她接下来的日子没法活了。
“谁要你陪,”江凌予仰头抬起手默默向上数着,指尖停顿在三楼的位置,“我下次要——”
“哟,靖鹤,好久没见过你了!”穆复川越过江凌予,热情地冲刚踏上台阶的男生招呼道。
靖鹤笑着扬了扬额以作回应。
好久没见过?
算上这次,江凌予在学校都碰上他三回了。
见靖鹤余光有往这边瞟,江凌予以为他是要跟自己打招呼,于是也抬起了胳膊。
靖鹤的视线两人中间短暂停留了半秒不到,很快回到了穆复川身上。
他完全没有要跟江凌予打招呼的意思。
甚至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江凌予缩回停滞在空气里微抬的胳膊,尴尬地抿了抿唇。
“先走了。”靖鹤勾着唇说。
江凌予抱着臂目送靖鹤离开,她倒要看看这人能留在几楼,拽什么拽。
看到靖鹤二楼顿了下,江凌予砸了砸嘴。
然而他并没有停下脚步,欣长身影继续穿梭在楼梯拐角。
三楼。
四楼。
看着靖鹤还在往上走,江凌予吞了下口水。
……
靖鹤最终停在了林辙和裴路欣所在的顶楼。
“学…学习这么好啊。”
江凌予突然可以理解靖鹤无视她的举动了,低喃道:“那拽点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