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才是回归正轨、或者说回归标准模式的舞台。
乔亦唱上一句词的声音,似乎还在剧场舞台上引发微弱的回声,与台下久不止息的呼声交错重叠,应时月已然条件反射般接上了自己的那段唱词。
接着他们才分开,各自走向舞台的两端,再度相对而立。
新一轮的“作战”一触即发——
应时月从腰间摸出早早准备好的道具短刀,上抛再接住,在手上流畅地转了个圈,对着乔亦的方向做出攻击的动作。
乔亦则像是被击中般,后退两步,并抬起手中短剑发动反击。
这段隔空战斗,本身是没有道具的。
明宸和纪荇和这两位有十几年舞龄的队友,更倾向于将这段互相不肢体接触、远距离演绎近身战斗的表演,作为他们炫技的平台——而应时月和乔亦显然并不长于此。
那两人所选择的那些高难度的动作,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复刻,多花点时间练习,应时月也不觉得他们完全不行——至少他自己是可以的。只是,这首歌的强度已经够高了,也并不需要重复其他人的呈现模式、在这方面给自己上强度。
作为应时月和乔亦版本的落霞,显然需要更多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他们更擅长的是剧情、是情绪、是花里胡哨的表现和高度的配合。
台下的cp粉显然对此非常买账。
当年的两个人虽然被打包骂歌舞双废,但在乔亦跑路之前,他们也确确实实留下过不少粉丝津津乐道的双人舞台——时亦cp粉里,舞台粉不是主流,但比例也不算少。
而两人的对战,止于伴奏中嵌入的一声鸟鸣。
在故事背景里,污染与天灾剥夺了生存的土地。人类进入庇护所,而未能与之同行的动植物则如同所有末世设定中那样,无可避免地发生了异变。
他们如今所身处的,是距离庇护所不远的相对安全区域。
多年过去,变异的动植物已不太常见,因此人类阵营之间的斗争,才能压过“共同抵御自然”的需求,成为刻入年轻战斗者DNA的本能。
而如今,台上的灯光闪烁着化为深蓝色,昭示着夜幕降临。音响中的风声伴随着雨声,气象环境的骤然变化,标志着他们必须要尽快处理眼下的问题。
意料之外的、来自自然界的敌人 ,推动着本处于对立面、分别受伤且脱队的两人选择并肩作战。
在所有unit里,《落霞》所讲述的时代,是最靠近《穿越时间》这首公演大背景的。这首歌的故事发生于第二次天灾的起点,在此之后,庇护所被摧毁,人类停止已形成惯性的内斗和对立,回归统一状态,他们不再选择只求自保,而是所有人团结起来,共同与自然对抗。
而这只从庇护所上空略过的变异飞鸟,以及它与两个临时合作的年轻战士的对战,则印刻着这一转折的开端。
他们这回不再是面向而立,而是彼此背对。
这一段的编舞是完全中心对称的。
在练习室练习的时候,四周有镜子,他们可以通过观察和调整,确认彼此之间的动作是基本同频的、也是基本围绕既定中心点的。但身处于舞台上,在这段漫长的快一分钟的编舞里,应时月和乔亦只会在加起来两三秒的回身时间里,短暂看到彼此。
如果只是原地跳舞,那问题不算太大,毕竟两人听到的音乐都是同一首。而问题就在于,这首歌的编舞里包含了大量的非原地跳跃、大跨步和旋转——与此同时,地面上却不会有任何指导走位的线条和符号。
曾经有两个小后辈跳这首歌,就是跳到最后完全偏台,往舞台一侧整整移动了一米多。
当然,半小时后,这事就成为了他们在MC2里的话题之一,台下观众笑过之后,也不会真的对他们如此苛刻——但放在如今的流量中心应时月和乔亦身上,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避免这类情况的发生。
应时月定了定神,心想。
同乔亦短暂背靠背的时候,在背向观众的方向,应时月感受到这人曲起某根手指,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敲了三下。
应时月做了个不明显的深呼吸。
在出道的第二年,Link的第一套公演中,那首双人unit换了几组阵容,他和乔亦也跳了好多场。
那会队里设备并不算好,耳返往往不能做到完全隔音,台下call声明显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受到影响,导致彼此间对不上拍子——当然,经历了八年的舞台经验积累,如今的应时月已经习惯、也能毫无障碍地只戴单边耳返上场了。
他也确实经常这样做,用来听台下的声音。
当年那首歌,肢体接触不少。所以他们约定了一个小动作,用三次敲击的结束,来代表下一个动作的触发。
而如今,两人早就不再需要这样的暗号,但应时月还是条件反射般,响应暗号的速度快于合音乐的拍子,在第三次敲击落下的一刻,同乔亦向截然相反的方向转身走位。
半边耳返中传来伴奏声、和乔亦唱歌的声音,另一只耳朵所捕捉到的,则是无数喧闹的集合——而应时月总归要承认,这种喧闹与安静的交杂,如今早已是最让他安心的环境。
即使在这般喧闹、这般耳返和现场的二重回声中,他没有回头,不能确认如今舞台搭档的位置、同自己的距离、是否有出错,也不能仔细辨认来自台下的各种声音、无法知晓观众们的评议。
但舞台本身,就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应该相信自己与同伴的地方。
正一如歌词所述,年轻人统一战线,彼此交付,对抗来自未知的敌人,再一同迎来新一天的晨曦。
“——而我将与你,共赴黎明。”
舞台的收尾是两人背靠着坐在舞台中央,应时月唱完最后一句词,放下话筒,余光瞥见乔亦靠观众席的那只手撑在身侧,于是将话筒换了个手,再将自己的右手叠放上去。
乔亦手指弯了弯,好像有点意外,但又很快平静下来。
而应时月闭上眼,摘下另一只耳返,听台下为这个小动作又激烈了几分的应援声。
直到舞台上的灯光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