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二楼刚好可以将歌剧院的舞台收进眼底，秦陆英满脸新奇地打量剧院，看了看柯钰又看向自己身上的普通T恤：“我穿这么随意，真的可以吗？”
柯钰单手托腮懒懒道：“无所谓。”
他头发束起，面容冷淡精致，身上的秀款衬衫袖口和领口都有同色蕾丝和飘带点缀，身形单薄又不失飘逸美感，和秦陆英坐在一起简直是两个图层的人。
秦陆英偷偷瞄了好几眼，只觉得柯钰太适合这种仙气飘飘的衣服，他甚至有一种靠近就会玷污柯老师的错觉，忍不住自惭形秽。
歌剧院的行程只是临时起意，他们明天就要回国，原本柯钰不打算今天出门，可架不住秦陆英总是在手机上问东问西，他只好忍着怒气出门看剧，随便买了一场最近的票。
西洋混杂着日式风格的背景音乐传遍整个剧院，身穿白无垢的黑发女人站在舞台中央，秦陆英下意识坐直身体：“开场了吗？我英语不好能看懂歌剧吗？我好紧张啊柯老师……”
柯钰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秦陆英这么聒噪的人，他眸光轻瞥，双眼被头顶的繁复水晶灯映照犹如波光粼粼的湖水：“住嘴，安静看剧。”
秦陆英立即噤声，耳朵和脸颊的红晕遮都遮不住，他紧盯着舞台试图转移注意力。
歌剧的魅力在于不同种族、肤色和语言的观众都能欣赏，秦陆英很快就被女演员高亢哀切的唱腔吸引，直到表演告一段落才意犹未尽地开口：“她唱得好好啊，不过我总觉得剧情怪怪的。”
柯钰撑着下巴看过来，尾音上扬：“嗯？”
秦陆英被这个眼神鼓励到，鼓起勇气开口：“女主演演得很好，但是我总觉得她身上带有太多创作者的偏见，一个好的创作者不应该这样……做。”
他挠挠脸，声音低下来：“我是不是不应该评价前辈，好像不太礼貌。”
柯钰目光似含讶然，上下扫视一番语出惊人的alpha，迎着秦陆英越来越没底气的眼神冷不丁开口：“你想和导演见一面吗？”
“什么？”秦陆英被吓了一跳，结巴道：“我我还能有这种荣幸？”
柯钰轻轻颔首，抬手抚上alpha蓬松的头顶，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以示奖励：“你的想法不错。”
！！！
秦陆英立即主动用脑袋蹭柯钰的手，脸上表情和内心想法一同荡漾：“柯老师，你好久没有摸过我的头了～”
没想到自己无意间说出的想法竟然得到柯钰的认同，秦陆英惊喜之余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算了吧，我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没必要和那么厉害的大人物见面。”
alpha过于没脸没皮，只是摸一下头，竟然恨不能把整个身子凑过来，柯钰顺势揪住他的头发，如同扼住某种大型动物的皮毛：“我对剧里的情节不做评价，但是其他方面还是值得学习的，我可以……”
“您好，请问您是柯少爷？”
身后突兀传来陌生男人腔调奇怪的中文，柯钰脸上的表情一顿，松开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转身：“您好。”
西装革履的白人在看清柯钰的长相后立即惊喜道：“真的是您，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柯氏新合作的供应商，前不久还在宴会上和您见过面。”
柯钰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实在想不起来这位供应商先生的尊姓大名，只好淡淡点头。
棕发蓝眼的alpha眯眼笑起来，主动上前一步靠近：“其实我也是您的影迷，我看过您很多作品，有时间喝一杯吗？或许我们之间有很多共同话题。”
又是这种过于自大的alpha。柯钰隐去眼底的不耐，勉强维持礼貌拒绝：“抱歉，我有约了。”
“有约？”供应商诧异地反问，这才发现椅子上有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alpha，他轻挑眉头，“是他吗？”
“嗯。”
柯钰拽着秦陆英起身，敷衍地点头便打算离开，供应商却先一步拦在门口，棕发蓝眼的英国绅士用不可思议的夸张语气说：“这位先生不会是您的alpha吧？”
秦陆英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正欲自我介绍时却突然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他抿唇硬邦邦开口：“您好。”
供应商脸上带笑：“请问您就职于哪家公司？”
秦陆英张了张嘴：“我还没毕业，没工作……”
“这样啊，”供应商恍然大悟，五官端正的脸上流露出几分鄙薄，“怪不得这么没规矩，进入这种场合连衣服都不知道换。”
秦陆英听懂这句话的内涵后瞬间愣住，难堪感后知后觉席卷全身，他无措道：“我……”
“最起码也要穿身正装吧，而不是这么廉价的衣服。”
秦陆英从未觉得自己衣着不妥，但还是惶惶然想自己果然应该提前准备些撑得起场面的衣服，总不至于在这里让柯老师丢人……
柯钰会觉得他丢人吗？
秦陆英不安地扭过头，柯钰的脸色果然沉下去，淡漠厌倦的眼神看向供应商：“和你有什么关系？”
供应商心头震颤，连忙勾起恭谨的笑：“抱歉，我只是想指导您身边的alpha一些着装礼仪……”
柯钰冷冰冰道：“我的人我自己会处理，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供应商闭上嘴，忽然开始后悔撩拨柯钰，这可不是他能随便玩的omega，是他自从和柯家合作后过得太顺风顺水，导致自己开始得意忘形了……
他勉强笑道：“是我说错话了，我向这位先生道歉。”
“住嘴。”
柯钰总算从记忆边缘想起他的名字，语气轻慢：“乔森？不好意思，我记得你只是一个小小分公司的供货商，似乎并没有和我见面的资格。”
乔森额上冒出冷汗，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柯钰轻轻摇头，简单几句便为供应商宣判最终结局，“你的专业性和人品实在不佳，我会和父亲重新考虑与您合作的必要性。”
说罢他领着还没反应过来的alpha离开。
乔森惶惶然伸手，却被他看不起的平民alpha用肩膀挡住，剧院的空调凉爽，他却如同站在太阳底下暴晒，汗液几乎流得满脸都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离开。
他悲哀地想他恐怕再也不能和柯家合作，他的事业完蛋了。
柯钰走路的速度太快，歌剧院又路线错综复杂，秦陆英小跑着才能跟上，气喘吁吁地扶住膝盖：“柯老师，你要去哪？”
柯钰坐上驾驶座，露在墨镜外的小半张脸紧绷，显然还未解气：“别废话，上车。”
秦陆英赶紧爬上车，还未坐稳屁股汽车就猛地开出去，他惊魂未定地拽紧安全带，在座位上瑟瑟发抖，怪不得小桃从不让柯钰开车，幸亏他是alpha，要是一般人还真受不了这个车速！
“啊啊啊！风太大了！”
敞篷车的弊端在这时候暴露无遗，秦陆英顶着鸡窝头走进奢侈品店，反观柯钰从头到脚依旧精致，连头发丝都凌乱的刚刚好，他猜想也许这就是omega的特殊天赋，看来大明星也不是谁都可以当的。
柯钰瞥了一眼秦陆英，眼神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嫌弃，侧身对导购说了几句话，两个人高马大的洋人立刻架起他的胳膊走进试衣间。
弱小无助的alpha紧紧扒住试衣间门框：“我，我不用买衣服。”
“闭嘴，”柯钰将手里的衣服摔到alpha身上，眼神凶得吓人，“限你五分钟内换上。”
秦陆英当即捂住嘴，安静如鸡地缩进试衣间。
他上次穿礼服还是在两个月前，结果还没穿够两个小时就犯病晕倒，这段记忆实在不愉快，扭捏很久才从试衣间走出来。
柯钰正坐在沙发上选择领带颜色，听到试衣间的动静后抬起头，他轻轻眨了下眼：“嗯，还算可以。”
“真的可以吗？”
秦陆英别别扭捏地站在镜子前，只觉得腰和胸那里都太紧绷，他有点呼吸困难，但不敢说。
洋人导购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秦陆英一个字也没听懂，柯钰点了点头：“都包下吧。”
导购的笑容肉眼可见加大，连忙将柯钰刚才指定的几件衣服全部打包。
秦陆英乖顺地低头系领带，这时候还试图挣扎：“我真的不需要这么多衣服，而且为什么同一件衣服要买两个颜色？”
柯钰站在秦陆英不远不近的距离端详，神色自然道：“不同场合要戴不同的领带，衣服当然也一样，这家店的西服一般，等回国后再买新的。”
秦陆英看着镜子里难得正经的自己，又看向身后衣裳楚楚的柯钰……
刚才在歌剧院升起的微末不安霎时间烟消云散，他忽然升起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柯钰从不嫌弃他的穿搭土，亲自为他买围巾和西装，还为他教训看不起他的alpha，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呢……
他欢欢喜喜转过身，眼底闪着亮光：“柯老师，我们出去散步吧！”
柯钰断然拒绝：“不去，外面很晒。”
秦陆英对这一套有了娴熟经验，他立即抱住柯钰的胳膊，像是小奶狗似的不断乱蹭，好不容易做好的发型变得凌乱不堪：“去吧去吧，我给你打伞，绝对不会让你晒到！”
临近日落的泰晤士河畔热闹非凡，随处可见各种肤色的游客和本地人，路边零零散散有几家本地人开办的纪念品小摊。
秦陆英走了没一会就觉得热，他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臂弯，另只手则勤勤恳恳举着遮阳伞，坚决不让半点阳光照在柯老师身上，至于他自己？
他已经这么黑，多晒点太阳也无所谓。
柯钰的半长发只用发绳简单束在脑后，瓷白的后脖颈和耳朵在碎发间若隐若现，从秦陆英的角度看刚好一览无余，他猛地抬起头目视前方，捂着鼻子不敢再看东看西。
高档衬衫将alpha常年锻炼的倒三角身形完美勾勒，沉眉不语的模样显示出不合年纪的成熟稳重。
在拒绝第二个上前要联系方式的异性后，柯钰用力甩开他的手，开始和他保持距离。
“我不是故意的嘛。”秦陆英有点委屈，但还是主动将伞面挡在柯钰头顶，“别生气了。”
柯钰瞪了他一眼：“不许穿西服出门。”
“好好好。”秦陆英自然应允，心想本来他就不是自愿穿西服的，分明是柯钰硬逼他穿，结果现在生气了还要他哄，昨天晚上也是这样忽然生气，为什么柯钰这两天总是生气呢？
嗯？
他忽然福至心灵，不假思索道：“柯老师，你是吃醋了吗？”
还没说完他就忽然感觉到一股气势不容小觑的视线传过来，秦陆英身子一激灵，立刻滑跪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柯钰冷冰冰收回视线：“别再让我听见你胡言乱语。”
秦陆英委屈巴巴：“好吧，我不说话了……”
他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一路都没再出声，安静得不可思议。
柯钰便也沉默下来，慢半拍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激。
秦陆英一向豁得下面子，在剧组里总是充当他人逗趣的对象，被人调侃也混不在意，其实脱离剧组这个小社会……
像他这种长得不差的年轻alpha是很受欢迎的，被要联系方式也是很正常的事，他不应该觉得烦躁，毕竟他们之间没有关系，秦陆英只是他的一个追随者而已。
难道是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太过密切，导致他的占有欲开始作祟了吗……
耳垂忽然感到一凉，柯钰猝然回神，一眼撞进秦陆英放大十倍的过分俊朗年轻的脸：“很好看。”
年轻的商贩举着镜子用英语热切地说着什么，柯钰静静注视着自己毫无防备戴上的耳坠，精巧的月亮在耳垂下方摇晃，莫名让人心烦意乱。
秦陆英按住他的肩膀，通过同一面镜子与他对视：“我再给你戴上另一边，好不好？”
柯钰偏头等待他为自己戴耳环，耳朵不可避免沾染上alpha火热沉重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秦陆英磁性含笑的声音自耳膜炸开：“柯老师，你耳朵红了。”
像是小时候趁父母不在偷偷吃的跳跳糖，噼里啪啦如烟花般在脑中绽放，柯钰怔怔地抬起头，耳朵上的月亮随之轻动：“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还未说完就被迫中断，只见alpha再度伸出不规矩的手，轻轻捏了下他的耳垂，笑得无辜：“真的红了，好像小番茄。”
……
柯钰抿住唇不再开口，推开秦陆英径自离开。
秦陆英自然跟上，只是声音依旧带笑：“柯老师，等等我。”
他实在没脸没皮，就算在异国他乡的河畔也能四处惹人侧目，柯钰忍无可忍，最终在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下，转身语气凌厉道：“你太烦了，我说过你离我远点。”
“好，我离你远一点，”秦陆英在柯钰一步远的距离站定，两手投降状向上举，“柯老师，我只是想和你说些心里话，你别抗拒好吗？”
柯钰怒气腾腾抬头，突然发现秦陆英眼底不合时宜的认真，他不自然地伸手扶住身后围栏：“……好，你说。”
秦陆英弯起眼睛，眼睑下的小痣若隐若现：“我是不是从来没和你说过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柯钰掌心被栏杆烫得发红，意识到事情发展又开始不可控，他试图让秦陆英闭嘴，可alpha的眼神太过强烈，他被逼得移不开眼，满肚子的话也只能偃旗息鼓。
秦陆英热情洋溢地说：“我第一次看你的电影时才刚上初二，那时候我还没有手机，只能通过电脑在网上搜你的名字，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才刚成年。”
“你是我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厉害最漂亮的omega，我自然而然就成了你的粉丝，一粉就是七年。”
“我曾经只觉得单纯惊艳，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就对你一见钟情，早在七年前我就喜欢上了你。”
秦陆英迎着柯钰愕然的视线单膝下跪，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戒指，他眸底带着执拗和认真，“柯老师，你现在可以同意我的追求申请了吗？”
“……”
柯钰几乎要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艰涩地开口：“你明知道，就算我们真的在一起，明年这个时候我也许就不在了。”
秦陆英露出两颗大门牙：“没关系，只要我还记得今年夏天我们在泰晤士河经历的一切就够了，我会永远珍藏在心里，就好像你永远都在我身边一样。”
“花言巧语，”柯钰仓皇地扭过头，“就算你说再多，等我死后也不会把财产留给你。”
秦陆英挑起眉毛：“你觉得我是在意这种事的人吗？”
这里的动静很快吸引到附近的游客，眼看不同肤色的洋人们要围过来，柯钰赶紧把秦陆英拉起来：“你到底是从哪学的这些话，还有戒指是从哪来的？”
秦陆英用身板挡住游客们的视线，微微低下头时听见远处热烈的起哄声，他笑得狡黠：“嘿嘿你猜不到吧，是我前一天晚上特意寄放在卖耳环的老板那的。”
柯钰哑然：“可是，你的英文……”
一个不懂英文的穷学生又是怎么偷偷跑到泰晤士河和老板沟通的？
“我可是个善用翻译软件的大学生。”秦陆英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机，琥珀色的眸底清晰映照出柯钰的身影。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双眼睛。
他从业近八年，演过太多的戏，经历过无数剧中人的悲欢离合，如果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台摄像机，他可以按照导演的意思完美表达出任何情感。
可是现在他前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甘心为他做各种荒唐事的alpha。
柯钰不得不承认，他的演技从决定直面秦陆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效。
“我的病……”
“放轻松，柯老师，生病不影响恋爱。”
秦陆英笑得张扬，两手捧住柯钰的脸缓缓靠近，距离彼此的鼻尖仅有一指宽时终于停下，他轻声道：“柯钰，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咚咚——”
远处大本钟的钟声适时响起，厚重沉闷的声响直击内心，心跳自胸腔震鸣，alpha的眼睛近距离观察时更加澄澈明亮，柯钰难得狼狈地猛颤眼睫，却无法躲开。
过近的距离让两人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外溢。
熟悉的湿润清香逐渐四溢，alpha信息素贴心将他和燥热的空气隔开，如同秦陆英本人一般愚钝，明明已经被他拒绝了那么多次，却还是每次都死皮赖脸跟着他，甚至还敢陪他远赴重洋治病，如果只是单纯拥护者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心中另一个声音告诫他不必惊慌，其实早在他放任自己在这段关系中随波逐流时，他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到来，只是秦陆英的心思太过急迫，这场表白也太过突然……
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而已。
早该如此的。
柯钰闭上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