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说什么,小嘉鹿什么时候和贺云杉那小子认识的?”余向洋从周一鸣桌洞里抢来一个迷你小风扇,据说是某个暗恋他的田螺姑娘悄悄塞给他的,但他从没用过。
周一鸣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
余向洋坐回座位一手撑着下巴,颇有些不甘心的沮丧,“连贺云杉都看上小嘉鹿了,小爷我是不是彻底没希望了。”
身旁的位置自主人归位后就一直散发着低沉的冷气,明明是跟往常一般无二的坐姿,那眼中锐气分明的寒光像是收不住般扫射在前面那人的后背,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穿透。
闻言,祁帆捏着瓶身的手倏地收紧,力道不轻不重,矿泉水瓶却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面貌,他面色沉静如水,不仔细看,和平日里的淡然别无不同,但整天跟他混在一块的余向洋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道,又是谁惹了这尊大佛?
约莫是前面那些八卦的女的太吵了,也不好赶人走,这般想着,余向洋撑着下巴的手和小风扇换了工,视线转向另一边。
没想到,他日常侵扰的前桌同样充斥着一片低气压,这人最近奇怪得很,平时他嗓门大点都要逮着他揪,这两天火炮浸了水似的哑了。
好久没跟他斗嘴,还怪不适应的,余向洋欠揍地想,手不由自主揪了揪前桌的一撮头发。
还挺顺。
松开手,留恋地搓了搓拇指和食指,Omega的头发摸起来就是跟五大三粗的Alpha粗糙的牛毛不一样。
余向洋心里小小地感叹了一二,却不见前桌有任何的回应,心里犯嘀咕,往常他一碰他头发,他早该炸毛了,今天这是晴天雨了,还是太阳阴了。
不信邪又上手碰了碰,这回揪的头发多了一绺,力道也大了些,不怕惊不动他。
但陶西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维持这个坐姿已经半个钟头,似乎在解一道复杂难懂的数学题,整个人完全沉浸在数学的奥秘当中,同桌周围聊得火热的话题,身后无聊透顶的干扰,仿佛都被他排挤在外,不足为任何人侵扰。
余向洋这会手还没撤回来就听见旁边一阵不大不小的响动,前面热聊的几个女生停止了话题齐齐往桌下探了探,林嘉鹿的脚边不知何时滚来一个篮球,篮球的来路不言而喻。
林嘉鹿不明所以地回望过去,触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心中无端侧漏一拍,“怎……怎么了?”
女生们相觑一眼,也跟着紧张起来。
祁帆还是那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只不过收回了低头看手机的眼神,底下跟着默默收回了右腿。
无人发现这一举动,只见他眉梢染上疲色,懒懒地揉了揉耳垂,似乎被这些人吵得快要起茧子。
“把球捡过来。”
话说的很轻,仿佛只是微微吐息,即便如此,旁人也能从中听出不容置喙的语气。
其中一个女生皱起眉,面露不爽,正要开口被旁边的人拉了拉手臂,示意她别冲动,女生只好憋住这口气。
上次在体育课方一静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带着不怀好意。此时换了个人,林嘉鹿浑然不觉祁帆的语气有何不妥,从小到大祁帆向来是寡言少语,也不曾对他红过脸,何况是刻意针对他。
听话地弯下身捡球,从祁帆这个角度,能很隐秘地窥见omega白衬衫随着动作微微掀起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腰身,祁帆眼神一滞,喉结轻轻滑动,几秒后,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
几根手指够到球,轻轻一滑球就乖巧地落到手中,林嘉鹿两手合着球绕过桌边递给他。祁帆眼敛微垂,没有看他,脖子连着耳后那块附上一层红晕,混着水光点点的薄汗。
盛夏里的傍晚连风都是燥热的,燥得人口干舌燥,心痒痒的。
林嘉鹿躲着小半边脸颊,上面浮起了不明显的红意,“给。”
祁帆若无其事地接了过来放回凳脚下,自始至终没给人任何一个眼神。
明眼人都看出他们这位不可一世的校霸不待见这位新来的小学霸,连余向洋也觉出味来了,两厢望了望,也觉不明白这俩哪儿不对劲。
气氛有些微妙,几个女生不约而同散开了。余向洋打着哈哈问了句,“小嘉鹿,芒果味的冰淇淋还不错吧?”
林嘉鹿点点头,回味了下,好久没吃了,是挺不错的。
余向洋嘿嘿一笑,有意要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说道:“好吃吧?还是祁帆跟我说Omega都喜欢吃芒果味的。”
祁帆眼皮乍一跳了下,随后偏头往窗外望去,霞光漫过天际勾起了明黄的暮色,一朵朵拳头大小的云彩像熟透的芒果。
心中某个猜测被验证得很快,林嘉鹿嘴角很轻地笑了笑,然而,下一秒他却发现自己好像自作多情了。
余向洋说完就转头拍了拍祁帆的肩膀,揶揄道:“祁哥对Omega还挺了解。”
芒果那么甜,会是很多Omega的首选,喜欢芒果味的Omega并不只有他,也可以是祁帆身边的任何一个。何况过去那么久,祁帆也许早就不记得自己最喜欢吃芒果味的冰淇淋了。
林嘉鹿在心里偷偷遗憾,他们一起吃冰淇淋的日子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久到曾经存在过的无数美好也可以轻易被遗忘。
心绪落空的林嘉鹿不愿再给出反应,恍惚地听余向洋讲其实草莓味的也不错,他妹妹就很喜欢吃,见他不说话,便说要是林嘉鹿真喜欢,他明天再给他带一个,芒果味的。
他说的什么林嘉鹿已经听不清了,一双含水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祁帆的侧脸,心里想的却是五年前他们蹲坐在学校附近的台阶下一起吃冰淇淋的那个傍晚。
林嘉鹿从小抵抗力就弱,林妈妈对他的饮食一向看管得严,对于油腻的太辣太甜的是能少沾就少沾,因此冰淇淋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一种奢望。
那天他们跟往常一样放学回家,路过一家新开的甜品店被一条长龙挡住了去路。店门刚开业在做促销活动,买一份甜品可以免费赠送一个冰淇淋。
暑气蒸腾的夏天是最适合吃冰淇淋的季节。
林嘉鹿舔了舔唇,闻着那份香甜有些走不动道。
祁帆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想吃?”
林嘉鹿下意识地要点头,可是在看到排成一条长龙的队伍时,他又犹豫了。
在队伍的尾巴又排了几个人错过的几分几秒里,他违心地摇了摇头,说:“妈妈说吃了会坏肚子。”
祁帆拉着他找到一处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凉地,说:“偶尔吃一次,不会坏肚子。”
说完便让他别晒着,好好待在这等他,随后便往队伍最末端走去。
一个小时后,祁帆顶着大汗递给他一个芒果味的冰淇淋。
祁帆拍了拍旁边最高一阶台阶的灰尘,拉着他坐在一块,静静地看着他吃。
林嘉鹿美滋滋地舔着,快吃到一半才发现祁帆只买了一个,掉进杯盖的小脑袋抬了起来,祁帆问他怎么不吃了,不好吃吗?他摇摇头,手动了动,将只剩一半的冰淇淋送到祁帆跟前。
“你也尝尝。”
祁帆很少吃甜,宽大的手掌覆上在他捏着甜筒的手指,想说他自己吃就好,话到嘴边,瞥见他一脸期待的小模样,鬼使神差地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
“好吃吗好吃吗?”林嘉鹿的语气里有些兴奋,像是将自己心爱之物展示出来,急于获得和他一样的认可。
芒果的甜味太重,对于不怎么习惯吃甜的人来说有些腻味,祁帆舌头抵着牙关,还是不忍心扫他的兴,违心地应道:“好吃。”
林嘉鹿笑得更开心了,追问道:“那我下次还能再吃一个吗?”
他答应过妈妈不会乱买外面的东西吃,那如果是祁帆给他买的话,就不能说他说话不算数吧。
太甜的东西吃多了不好,怕他上瘾,祁帆承诺他如果下次考进班级前五就给他买。
之后有祁帆在的每一次考试,他都得到了一份芒果味的奖励。
时间渐渐逼近平常放学的下课铃,因为下午放假,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地响声,陶西正在收拾课桌上的试卷,想起被余向洋打断之前的疑惑,林嘉鹿跟着他站起身,“陶西……”
“我还有事,先走了。”
陶西冷淡地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教室,林嘉鹿张了张口,越发觉得不对劲,伸出去的手想将人拦住却被另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掌攥住。
顺着小麦色的手臂看去,是祁帆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
11班的教室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两个,而此时祁帆正抓着他的手腕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怎么了?”林嘉鹿看着两人手臂连接的地方问道。
祁帆松开手,接着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
林嘉鹿以为是冰淇淋沾到嘴角了,接过纸巾直接往嘴巴上招呼,擦完他抿了抿红润的嘴唇,问他还有吗?
不料祁帆又递来一张,林嘉鹿囔囔自语:“是没擦干净吗?”
祁帆指了指他刚刚摸过球的几根手指,上面还残留着几缕灰尘,林嘉鹿这才反应过来是叫他擦手。
他的手指细细长长,白白净净的,被养护得很好。
祁帆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游走,从指腹上的灰到指缝里的屑,问他是不是认识了新朋友。
林嘉鹿知道他听见了她们拿他打趣,难得听他主动关心自己,久违地迎来了一阵熟悉感。
“Alpha?”他从不跟这些好学生来往,但贺云杉他是听过的,成绩不错,身边也不少追求者,要玩起来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想到这,神色不由得凝重了些,对他说道:“不要跟不认识的Alpha走太近。”
林嘉鹿觉得自己很没出息,祁帆任何一句哪怕是无关紧要的话都能带动他内心巨大的起伏,明明十分钟以前他还沉浸在祁帆可能忘记他们的过往而暗自神伤,这会儿又因为他一句关心心里就乐开了花。
他努了努嘴,将用完的纸巾放回他手中,像小时候一样由着祁帆给他“善后”。祁帆看着手心里多出的两个纸团微微出神,似乎没料到他这一举动,又好像合该是这样,他对林嘉鹿总是一再纵容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听见林嘉鹿干净的嗓音叫着他的名字,用小时候才会有的对他无比依赖的语气问道:
“你是在担心我吗?”
祁帆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心中一颤,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喉结滑动两下,余光里映入一角粉红色的信封,他眉头轻蹙,反问一句:
“你不是说你妈不让你早恋?”
林嘉鹿模样笑得收敛,吐露一丝潜藏的乖张。
“马上就成年了……”
祁帆转头看他。
林嘉鹿含着脖子,脸有些红:“就不算早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