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被越冬笑得难堪,从她进来之后,越冬一直还算恭敬,却在这一刻忽然散发出强烈的蔑视,似乎她这个公主在她这里连个屁都不是。
“越冬。”公主站了起来,“你不要太得意!”
庭院里的侍卫拔刀而来,越冬的袖箭抵在公主颈间,还安慰公主:“别担心,不会死,只是会失去意识罢了。”
“让你那个侍卫安分点。”越冬道,“我的脾气一向不好,公主将我害到这个地步,不会还以为我会以德报怨吧?”
“愿意跟你说这么久,那是因为我曾经被蒙在鼓里过,尝过那种滋味,太难受。”越冬道,“看在我们同为女子的份儿上,我愿意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对你并没有更多的好感。”越冬笑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拉着公主赴死,“所以你最好安分一点。”
“你不是很怕死吗?”公主气弱了些,她万万没有想到越冬敢挟持她。
“我是怕死啊。”越冬道:“我最怕不明不白的死,可现在我很明白,就是公主你要杀我,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公主觉得她在胡搅蛮缠,却因受制于人无法动弹。
越冬朝那副画示意了一下,道:“公主想知道这副画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告诉你就是了。”
越冬收回手,那侍卫还要上前,公主却道:“滚下去!”
侍卫不解,公主凌厉看他一眼,侍卫收刀退了回去,越冬侧首看过去,还是在笑。
公主没有坐下,她扶着桌子,看着越冬。
越冬问:“公主现在相信的人都十分可信吗?”
“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公主道,“至少知道这个东西的人都绝对可信。”
“所以公主觉得我是如何知道这副画的?”越冬道。
公主坐了下来,“我信任他们。”
她的眼睛在看着那幅画,似乎想要说服自己,可是证据就摆在她面前,她无法忽视。
越冬道:“公主自己想吧。”
“告诉我!”公主忽然提高声音,吓得小狗叫了两声。
越冬也被吓了一跳,她道:“公主不是很信任知道这东西的人吗?那就继续相信好了。”
公主抓住那张画纸,慢慢收紧了手。
“行。”公主道,“我自己去查。”
她盯着越冬的眼睛看,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越冬道:“与我无关。”
这东西和张照临真正的身份一样,一旦被皇帝知晓,即便她是他唯一的妹妹,也难逃一死。
这也是佐证她狼子野心最直白的证据。
越冬看她要发狂的样子,忽而道:“其实谁做皇帝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公主酝酿着暴怒的眼神停滞了片刻,声音也因诧异而变得有些粗糙:“什么?”
她笑起来:“那可是至高无上的位置,掌控者全天下最大的权利……”
“是啊。”越冬打断她,“所以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只是个平头百姓而已,朝堂上的更迭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远了。”越冬道,“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更大胆一点。”
公主持续发懵:“什么?”
“为什么非要儿子去做皇帝呢?你可是中宗之女,你难道不比你的儿子更加名正言顺吗?”越冬不断放大公主的欲念,“反正皇帝没有孩子,除了他之外,你就是与中宗皇帝血脉最接近的人,一旦皇帝不行了,这个位置舍你其谁?”
公主有些恍惚,那侍卫扭头来看越冬,深觉公主会被这小姑娘给带到坑里去,有心提醒又不敢贸然上前。
公主囔囔道:“可我是个女子啊。”
“女子怎么了?”越冬道,“皇位看的不是血脉吗?不论怎么算你的血脉都比你儿子或是那些宗室子弟要更加正统。”
公主咽了咽口水,看见越冬戏谑的眼神,骤然醒过来:“你敢蛊惑本宫?好大的胆子。”
越冬支着脸看她:“你都打算推一个既跟皇帝没关系,也跟驸马没关系的孩子去坐皇位了,为什么不自己上呢?”
“是皇位不好吗?”越冬问出一个致命的问题。
是啊,公主想,皇位多好啊,千万年来无数人为了这个位置前赴后继,皇位之下全是皑皑白骨。
如果不是因为皇位太好了,何至于人人都想登顶高位呢?
公主摇摇头,强行把这个念头给驱赶出去,她现在尚且岌岌可危,哪里还能去争抢那个位置。
来不及了。
“好吧。”越冬道:“这样也好,若你当真成功了,到时候要赴死的人就变成了我。”
公主忽而笑了一声,“如此一说,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小姑娘浑身是刺,让她简直无从下手,明知她知道自己的把柄,还不敢真把她给杀了。
“你最好信守诺言。”公主起身准备离开。
越冬道:“我都这么有诚意了,公主为何不信?”
公主端详了她一会儿,忽而眯起眼睛,问越冬:“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越冬想也不想就答:“怎么?要诅咒我啊。”
公主见她不说也没再追问,走到堂屋门口又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了虚处:“本宫不日将往行宫静修,短时间内不会回上京,你可以过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了。”
“啧。”越冬道,“离你儿子的死期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公主转头破口大骂:“你信不信我与你同归于尽!”
越冬瑟缩了一下:“我就关心一下,何必发如此大的火。”
“用不着你关心。”公主怒气冲冲往外走,那侍卫连忙跟上,临出门前,小声劝公主:“您可千万别被她蛊惑了。”
公主看他一眼,没有言语,径直出了门,上车之前停顿了一下,回首看了看那道对于她的身份来说太过矮小的门。
这道门里住了个胆大包天的姑娘。
即便是她,也从未有过那样的离经叛道的念头。
可是凭什么不可以呢?
张庭舟在不远处看着,见公主出来就走了过来。
公主朝他发邪火:“本宫奉旨前来平息流言,张侯爷在这里做什么?盯犯人吗?”
张庭舟道:“看起来公主并没有变成犯人。”
公主气结,甩着袖子登上马车去了。
梁小花和郑越夏踩在小弟肩上扒着墙头看戏,越冬把她俩给薅了下来,自己踩了上去,一低头,张庭舟正站在墙外抬头看着她。
“你们说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越冬回答地十分干脆:“当然不可以。”
张庭舟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和越冬说着话,公主的车架还没有走,她不放心。
张庭舟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保你的性命。”
越冬满脸不屑:“你是不是忘了最开始你给过的承诺了?”
他和许逢予两个人说出来的话就没有完全兑现过,她才不相信他们。
小弟在越冬脚下抖得不行,郑越夏和梁小花怕越冬摔下来,要去扶她,越冬却从墙头上下来,不再与张庭舟说话。
等越冬的头没再露在墙头之上,公主的车架才缓缓启程,张庭舟又走回门口,小弟正在关门,见了张庭舟就手抖,抓着门板关又关不上,放又不敢放开。
越冬走到小弟身后,有点犹豫。
毕竟张庭舟的药还是救了麒麟的命,就这么拦着不让进,她有点过意不去。
但是让他进来罢,她又担心自己说漏嘴。
她和公主说的那番言论七成真三成假,她提到的三个人死了两个杳无音信一个,路樊和迟翊不会诈尸告诉公主她骗人。
许逢予也不会蠢到跑去和公主说他知道张照临是齐氏子。
她那些话能取信公主,却取信不了张庭舟。
而且她也不想张庭舟知道全部的真相。
因为张庭舟知道了,也就等于皇帝知道了,等待她的就是再一次的死亡威胁。
可不让他进来,同样也是一种回答。
越冬拍了下小弟的肩膀,小弟惊惶转头,结巴道:“姐、阿姐……”
“进去吧。”越冬道。
“哦。”小弟松开手,贴着墙根进去了,郑越夏和梁小花藏在井边的花树后,一人手里一把菜刀,看着小弟的目光皆是谴责。
怎么能让姐姐独自一人面对那个来势汹汹的人呢。
小弟哭丧着脸,被两个小姑娘嫌弃。
越冬看了眼她们,道:“饿了,去做饭。”
两个姑娘双双起身,同手同脚地提着刀走回厨房。
越冬先开口道:“皇帝只让你善后,没告诉你他为什么要杀我?”
张庭舟道:“和公主的秘密有关?”
越冬避而不答:“皇帝都没有告诉你,你还要查下去吗?”
张庭舟轻笑了一下,越冬看不太懂他在笑什么,以他对皇帝的忠诚,皇帝都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他会感到不被信任吗?
而安庆侯好像已经知道了张照临是‘皇子’的事情。
皇帝对安庆侯府的信任要多于卫将军府。
还是说因为安庆侯府和归义侯府都显出了颓势,所以皇帝的屠刀要开始转向卫将军府了?
张庭舟好似看穿了越冬的想法,又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胡思乱想的时候,会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越冬心想,皇帝和皇后以为自己有个儿子养在公主膝下,实际上那是公主的儿子。
驸马以为张照临是自己的儿子,实际上那是公主和齐大郎的儿子。
越冬把这个念头迅速过了一遍,然后问张庭舟:“我刚才想了什么?”